《一炉香》是张爱玲早年的成名作,一部作品就轰动了整个文坛,敲开了文坛寂寞的声响。至今多少文学大师和张粉都在津津乐道里面的传奇人物,葛薇龙。
许多人说她是纯情少女被环境时代扭曲的姑妈一步步带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一句简单的话似乎就概括了张爱玲几万字的一本小说,个人觉得这部作品值得探讨玩味的层面太多了,比如每个人物的分析,葛薇龙和乔琪乔的爱情,张爱玲的幽默笔触,文中的比喻也是层出不穷,都是精品,今天主要探讨葛薇龙这个很有争议的人物。
我仔仔细细读了文本七八遍,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可以概括葛薇龙的。
葛薇龙的出场,张爱玲对其服饰和外貌都有描绘:“然而薇龙和其他女孩子一样的爱时髦...越发觉得非驴非马。她对于她那白净的皮肤,原是引以为憾事的,一心想晒黑它,使它合与新时代健康美的标准”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她并不是真的很普通的女孩,她总是想迎合社会的一种潮流和审美,她是有想法的,对上流社会是有期望的。
在文章的结尾处,当葛薇龙被一些军官当做妓女的目标时,乔琪乔说“他们把你当什么人呢?”而葛薇龙却冷冷的一句“本来嘛,我和她们有什么分别。我和她们有分别是她们是不得已的,我是自愿的!”多么令人唏嘘,也就是葛薇龙是自己清醒自愿的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会有人甘愿做妓女,我们跟随者文本一点一滴的来寻找原因。
一.骨子里的不甘心和对虚荣心是走向堕落的一步
不甘心
葛薇龙的出场我们已经可以看出她不是一个甘于现状的女孩,来姑妈家,是觉得回上海要多上一年学,不甘心,而香港的经费家里又供应不起了。瞒着父母来姑妈家,可以看出她多少听过家里对她姑妈的闲言碎语,可是还是来了。
初次来,前面恰巧姑妈不在,被几个丫鬟嬉笑地冷嘲热讽,又被一只玲珑木屐打中了薇龙的膝盖,而打中的丫鬟正眼也不瞧薇龙,扬肠而去!内内愤愤不已待遇走遇到姑妈时,堆着浓浓的笑意大胆的自报家名,“我是葛预坤的孩子!”没曾想姑妈劈头盖脸拆穿道:“葛预坤死了么?他活着一天,别想我借一个钱!”这种气不是一般女孩子能受的,薇龙受了,因为她不甘心被这么羞辱。
当丫鬟来安慰她,薇龙又说了一通漂亮话“姐姐这话说重了,我哪里就受了委屈?长辈奚落小孩子几句,也是有的,何况是自己姑妈,骨头至亲?就打两下也不碍什么。”薇龙的人情世故实在不亚于宝钗,可以看到她不是一个简单的纯情少女。
到后面硬着头皮跟姑妈摊牌,这一段很精彩(后面分析文本的时候再来探讨)其实我倒觉得并不是真的像薇龙说的回去上海要浪费一年,也没看出她对读书本身有多么热爱,就是不甘心,回去要读两年,凭什么?请假来了姑妈家,就这么回去了不甘心,为了让姑妈支助自己的学业,说了一句“姑妈给我教育成人了,我就是您的孩子!”的违心又肉麻的话。这一句话也拉开了薇龙走向堕落的序幕。
虚荣心
待薇龙正式走入姑妈那织好网的屋檐下,有个细节,陈妈(薇龙家的佣人)在驱赶梁太太家的狗时,薇龙有句对白“陈妈竟然这样上不得台盘”,很快就把陈妈打发走了。薇龙觉得陈妈太土了,也暗示着自己对过去生活的拜拜,走向“新”的生活。
随后由丫鬟引入客房,发现壁橱里挂满了金碧辉煌的衣服,耀眼,让人眩晕。可是,薇龙一件一件地试穿起来,发现竟然全都合身,猛地反应过来,“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人,有什么分别?”长三堂子那时是说妓院,薇龙是很清醒的。然而这样的警觉只是停留了一瞬间,很快就沉浸于楼下的歌声,舞步声所迷恋,安慰道“看看也好的!”
而在这个壁橱里,薇龙一混就是三个月,普通女孩想憧憬的一切,薇龙都尝试到了,可见奢靡的生活极大地满足了薇龙的虚荣心。这个虚荣心早就埋下了,梁太太只是个引子!
那么衣服是白穿的么?当然不是!
二.鱼和熊掌想兼得,既想维持现有的物质生活,又不肯放下假清高!
薇龙原本的想法是姑妈这里的应付,敷衍只是个幌子,我做这些,是老老实实读书的。可是,随着日子的推移,薇龙的生活除了应酬还是应酬,读书已经成了幌子了!当薇龙还在庆幸梁太太只是拿她当个幌子,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穿她想要的衣服时,某一天被梁太太旧友司徒协冷不抽地拷上了一个亮瞎眼的手镯,张爱玲这里用了一个绝妙至极的比喻,说像侦探给犯人拷上手铐一样!不得不夸下张爱玲的文辞之精彩!
此时的薇龙意识到了,衣服不是白穿的,是要做牺牲的。自己又不想做牺牲,而较好推却的方法是离开这儿。而三个月的功夫,让薇龙对这里的生活上瘾了,岂是轻易能离开摆脱的。薇龙也知道找个有钱又合心意的阔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不想变成梁太太那种彻底的物质主义,在这矛盾又纠结的情况下,薇龙想到了爱情,乔琪乔,那么薇龙的爱情如她所想么?
三.一上来就卑微地动真感情,又高估了自己的抽身能力
文中中间薇龙姑妈曾对她说过“你脾气又大,又没决断,一上来就动真感情!”说的对极了。
薇龙从头到尾都是在寻找“真爱”,梁太太身边不是浮滑的舞男似的年轻人,就是三公六嫔的老爷。她都看不上,所以在最开始中意的是诗唱班的卢兆麟,却不想,双方还没表白心意,早被梁太太盯上了。
在那天宴会上,有两个细节:“卢兆麟却泰然地四下里看人,他看谁,薇龙也跟着看谁。其中唯有一人,他眼光灼灼的看了半响,薇龙心里便向汽水加了柠檬汁,咕嘟咕嘟冒酸泡儿。第二次发现和姑妈谈的快入巷的时候又忍不住一口气堵住喉咙口!”从这里可以看出薇龙很容易陷入感情,和卢兆麟还没怎么着,就开始拈酸吃醋,可不是一上来就卑微地动真感情?
不一会儿功夫,又把心转移到了这浪子乔琪乔身上了,这个要人命的骨灰级渣男也要粉墨登场了!乔琪乔和薇龙的“爱情”会在以后的文章详细探讨。在开始薇龙对乔没有任何了解的情况下,薇龙对他的好感来自于乔的帅气外表和欣长的身材,而同时又是较好一个可以牵制姑妈的人。
乔是情场高手,除了花钱享乐骗女人,既没钱,又没本事,然而对不同的女性应付地游刃有余,梁家上至梁太太,下至精心调教出的睨儿,睇睇等丫鬟,都被乔轻轻松松的坐享其成!用葡萄牙语说两句情话便使得薇龙脸红,即便乔的妹妹把乔的劣迹斑斑陈述出来,以及丫鬟睨儿的惊醒,乔不是个好惹的人,而且家里也不受待见,大家都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薇龙难道不清楚么。
薇龙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傻,想抽离就抽离,却不自觉就会学起乔的动作来,把头埋在手肘上,也是这个动作激起了薇龙母性的爱,让薇龙有恍惚的温暖,爱意,快乐。不知不觉深陷其中了。
四.对物质生活上瘾的薇龙在面对所谓的爱情面前彻底的沦陷自己!
在薇龙被司徒协考上了一个手镯,想起了乔对她的“爱”,想着与乔在一起,既可以维持奢靡的生活,又获得了爱,简直不要太好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找乔,似乎把乔之前所有的劣迹都自动忽略了,当乔琪乔告诉薇龙,“我不能与你结婚,我不能爱你,我只能给你快乐!”让薇龙很失望,于我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马上又被乔的吻给迷恋住了。
当天夜晚薇龙沉浸在这自认为一点谁也抢不走的卑微的快乐里面时,冷不丁地在黑暗中发现乔跟睨儿斯缠在一起,犹如五雷轰顶,直挺挺地就这么把脸砸到床上。
想要回去彻底地摆脱这里的生活,却又没有决断,回去路上下暴雨,又碰到乔那个激起薇龙母亲的动作,又深深地牵动着薇龙的心。彻彻底底的让薇龙沦陷了。而薇龙也突然意识到“本来就不想回去,对这里已经上瘾了”是啊,她新生的肌肉深深的嵌入了生活的栅栏里,岂是随意能拔出来的。
后来在姑妈面前为了和乔结婚,说了一句不知廉耻的话“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赚钱。”
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卖给乔琪乔和梁太太了!
五.结束语
在这里,我之前一直认为薇龙是完全为了乔,为了她心中卑微的爱,当然因素是有的。文中有个细节,“乔琪乔一天不爱他,他就一天在他的势力。”所以为了得到乔的爱,薇龙只能越来越卑微,最后到完全的牺牲自己,成全乔。
然而现在,我认为还有一层想法,别忘了薇龙本身对物质生活是非常上瘾的,在一次意识到壁橱的衣服“这根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人,有什么分别?”,这是薇龙一次警觉,如果薇龙可以克制,是完全可以回去的,薇龙没有。第二次被司徒协拷上的手镯,也想到回去,可是发现已经习惯了阔绰的生活。第三次是为了乔在她心中的爱彻底崩塌时,也下定了决心要回去,然而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对这里的生活上瘾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那么薇龙留下来也是否有这个因素,我离不开这里奢靡颓废的物质生活,用爱乔的名义留下来,可以心安理得地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
最后,我想说的是,张爱玲这部小说的伟大在于,现在仍有很多女性在卑微的爱情里死去活来,而在物质的诱惑面前,借用一位老师的问话来结束
“有多少人在薇龙看到壁橱里金碧辉煌的衣服的时候是否可以抽身出来?”
“有多少人在被司徒协拷上手镯的时候是否可以毅然的退回不接受?”
“有多少人可以在决定要走的时候彻底地摆脱这里,从头开始?”
这三个问题,作为结尾,留给大家思考。

